“坐好了嗎？”木瑾聆坐在馬車夫的位置，扭頭朝馬車裏的莫淩大聲嚷道。

莫淩用手堵了一邊耳朵，防禦她的大嗓門。輕輕敲了三下馬車壁，這是與木瑾聆事先商量好的暗號。

“得了，走！”

第一次當馬車夫的木瑾聆，分外興奮，一張笑臉映照在旭日東升的朝陽下，格外燦爛。

沒經過規矩特意調教過的她，性子著實比一般人活潑，愛鬧騰。

穿越鬧市區時，駕著馬車，眼睛和嘴都沒閑著，時不時隔著馬車簾子對裏面的莫淩描繪外面的風土人情，好似莫淩自己不會透過車窗看似的。

自然，莫淩身份貴重，輕易不會拉開窗簾讓外面的市井小民瞧到自己尊貴的容顏。是以，莫淩歪靠在木塌上，十分認真地聽著木瑾聆聲音裏描繪的世界。

木瑾聆是開心的，愉悅的眼睛看到的事兒也都是愉悅的，即使不夠愉悅也能被她說得愉悅。

莫淩聽得面含微笑。

突然，侍衛孟琦悄悄敲了下車窗。

莫淩隱隱一笑，終於來了。

起身朝馬車夫的座位走去：“木將軍，聽你說得那般有意思，我在裏面都坐不住了！”

說罷挑起馬車簾子，在木瑾聆還未反應過來時一把坐在了她身邊的馬夫位置上，逼得木瑾聆身子往一側挪了挪。

莫淩拿起馬車裏早已預備好的鞭子，與木瑾聆一塊兒鞭打起馬屁股，駕起馬車來。

這皇子駕馬車，真真是破天荒頭一遭。

也虧莫淩想得出來。

此時已過了最繁華擁堵的街道，卻仍然人來人往川流不息。鎮子上的百姓們哪裏見過莫淩這般氣度不凡的皇家貴胄，自打莫淩露面起，兩旁的路人便走不動路了，紛紛驚異於這一閃而過的天家皇子的氣派。

“看到了嗎，看到了嗎，右邊那位就是當今皇上的三皇子，前陣子殺了胡人右翼精銳的那個！”有些消息精通的人士，一臉興奮地朝其他人解說道。

“左邊那位，可不是一般的姑娘，是木府女將呢。就是他倆一塊幹掉的胡人！”

“真正是男才女貌啊……”

“看來要變天嘍。”稍微知道點朝廷形勢的男人，看到三皇子和木瑾聆言笑晏晏的場景，都私下裏紛紛猜測木府要倒戈了。

一時民間流言四起。

六皇子派來監視木瑾聆動靜的死士，回去稟報時，六皇子恨得牙癢癢：“前陣子還只是合作，如今竟然不害臊地公然秀恩愛了麽？”這個女人，得盡快得到手才行，他可不想到時娶個不貞潔的女人進門。

至於她的心，擁有眾多女人的六皇子，一點也不在意。

只要身子幹凈就行。

同樣聽到消息的慕容帥，心裏卻是分外踏實。莫淩果然向木府伸出了橄欖枝。只要莫淩的心思往這方面想了，慕容帥相信，以莫淩的謀略和膽識，一定能將木府挖到麾下。

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。

“妍兒，東西我都買回來啦！”兩日後，木瑾聆駕著馬車飛奔進慕容帥軍營，身影還未到，她的大嗓門已經先到了。

聽到她興奮的聲音，妍兒唇邊含笑，挑起帳門就鉆了出來，卻在踏出帳篷的那一剎間，見到了彎腰從馬車裏出來的莫淩。

妍兒的笑容瞬間凝滯。

莫淩彎腰擡頭的瞬間，雙眸看向了妍兒。

那個嬌嬌小小，上一世辜負，這一世深愛的女子。

這是莫淩有了部分前世記憶以來，第一次見到妍兒。

她沒有如記憶中那般渾身傷痕，虛弱不堪，莫淩一路上惦記的心終於落了地。如釋重負般唇邊一笑，輕輕跳下馬車。再沒有比見到心上人安然無恙，更讓莫淩開心的事了。

哪怕她見到自己笑得那麽僵硬，莫淩也不在乎。

誰叫他欠她的。

“免禮。”見到妍兒要屈膝行禮，莫淩提前阻止。能對她好一分，便好一分，能彌補一點是一點。這樣，他的心能好過點。

“哎呀，你行什麽禮啊，他是慕容大哥最好的兄弟，”木瑾聆大大咧咧地擊了莫淩一拳，這兩天馬車夫當下來，她可是與莫淩混熟了，不解地望向妍兒，“你又是慕容大哥心愛的未婚妻，咋對他這麽見外呢？”

邊說邊伸出食指一根，指著莫淩的臉。差一丟丟就戳上了，幸虧莫淩的頭微微後移才避開了木瑾聆的一指彈。

這虎虎的爺們，看得妍兒一楞一楞的。兩世以來，木瑾聆絕對是頭一個敢對莫淩如此不敬的人。不動聲色地悄悄瞅了一眼莫淩，卻見他一把抓住木瑾聆的一指彈，十分自然地壓了下去，眼中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。

一個念頭飛速在妍兒腦海裏形成，雙唇抿出好看的弧度，自然又甜美。

莫淩似乎察覺到什麽，抓住木瑾聆食指的手立馬松開了。在妍兒的視線下，手心有些發燙。

“阿帥呢，怎麽不見他出來？”莫淩試圖轉移妍兒的註意力。

“是啊，慕容大哥呢，我回來了，他也不來迎接我……”嘰嘰喳喳的木瑾聆，一臉的不開心，腦袋轉向了帥帳的方向。仿佛她多望幾眼，慕容帥就能突然走出來似的。

聽到他倆默契的話語，妍兒在莫淩面前突然沒了曾經的不安感，身心都放松不少：“幾天前出去了，恐怕得過些時日才能回來。三殿下，一路勞累了，帳篷早已備下，這邊請。”

與大嗓門的木瑾聆在帳篷裏嘰嘰喳喳了幾個時辰後，妍兒的耳朵都想休眠了。好不容易安頓下好動的木瑾聆，妍兒都感覺渾身骨頭散架了。

瞅了瞅四周沒人，脫下繡鞋，挽起褲管，白嫩嫩的小腳丫探入河水中，調皮地踢了踢流淌的河水，伸伸懶腰，身子一躺便仰臥在河邊草地上。

閉眼小憩會。

沒曾想，一不留神睡著了。

夢境裏，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妍兒涼涼的腳。

真心舒服。

忍不住往溫暖的地方湊了過去。

舒服極了的妍兒，一臉享受的神情微微睜開了眼，卻在睜開眼的那一剎那，身子猛地一個緊繃。

是莫淩。

“雙腳長時間泡在冷冷的河水裏，對身體不好。”莫淩的聲音輕柔帶著磁性。

只見他雙手捧著妍兒未著鞋襪的小腳丫。

妍兒猛地縮回了自己的腳，想起自己剛剛還往他懷裏靠的動作，一臉的尷尬：“莫淩……”聲音裏有絲為難。

“我沒有別的意思……”莫淩放開妍兒的腳，背過身去，輕輕道：“只是單純不想你泡在涼水裏，睡出身體不適來。”有了前一世回憶的莫淩，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再與阿帥爭奪妍兒，可是卻想盡一切可能彌補妍兒。

這個女人，這一世不可能再擁有，那也要對她好。

聽著莫淩暖暖的話，妍兒總覺得再次重逢的莫淩，與往昔有哪裏不同。

到底是哪裏不同，一時也說不上來。

怔怔地望著莫淩的背影。感覺到草紮腳心後，立馬尋來鞋襪套上。

“莫淩……”套好後，妍兒剛想說點什麽，卻被莫淩打斷了。

“妍兒，”莫淩停頓了好長一瞬，艱難地開了口，“這一世，我祝你幸福……我不會再做讓你難過的事情。你跟阿帥，要好好過……”

說到最後一句話時，莫淩的聲音裏有絲從未出現過的哽咽，眼前這個女人，他不是不想要，而是要不起了。她的心，他傷得太深，極力捂在心窩裏，也回不到當初。

她熱切的眼神，曾經給過他，他沒有珍惜。

心底猛地一痛，眼眸裏霧氣翻湧：“這一世，你要好好的。”再也不要在他面前死去。

再也不要。

他要她好好活著。

說完最後一句，莫淩眼底霧氣凝結成了水滴，似乎想掩飾，迅速起身離開。

“莫淩……”妍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，莫淩的腳步頓住。

“你也要好好的。”

帶著妍兒這句祝福，莫淩在後山坡上坐了一宿。

半夜時分，木瑾聆提著好幾壺酒壺尋了來：“你幹嘛跑這兒來坐著啊？妍兒睡了，都沒人來陪我……”

莫淩看著傻乎乎的木瑾聆，拍了拍身邊的草地：“坐。”搶過木瑾聆手裏掛著的一只酒壺，對著口就灌。

好不容易，決定放棄妍兒，對於莫淩來說，是個特別重大的決定。

心裏的疼痛，只有他自個知道。

可那些疼痛，卻被木瑾聆下一句話給震蕩沒了。

“你幹嘛喝我喝過的酒壺啊……”木瑾聆一臉委屈地看著莫淩，嚷著大嗓門道，“我娘說，只有夫妻才能共用一壺酒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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